当人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有怀疑时,所有感官都会刻意地去寻找那些不同寻常的迹象,从而不受控制般地将“我的身体不行了”这一意识不断强化,在对自己的怀疑中越陷越深。

  过去的一个多月可以说是十分煎熬了。
  十月下旬,考研的焦虑不断增长,占据了我的生活,已经容不下原先异常的体检结果和身体状况所带来的焦虑。尽管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抱有信心,但为了扫除干扰,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考研上,还是去了医院做了检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还算幸运的人,至少是未来一定会幸运的人,但没想到的是,等待我的是某一慢性疾病的诊断结果和一张住院通知书。一番了解后,我得出了这些答案:无法逆转损伤的慢性病、耽误时间的手术、术后麻烦的后遗症、终生服药的可能性、终生需要严格控制的饮食和作息、可能缩短的寿命、可以预见的死因……那是10月24日,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我慌了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面临问题但手足无措。想了几个小时,尽管不能接受这一现实,但是需要面对的还是不能逃避。我很快做出了向医生寻求延迟手术的决定,认为慢性病发展缓慢,考完研再手术也不迟。第二天,医生答应了我的请求,开了药,一个月后复查,若不见好转再行手术。此时,是时候给家里说了。他们的反应比我预期的更为激烈,尽管我没有提及住院通知书的事情。但更令我难受的是,我不能向他们显露我的焦虑,相反,我还要装作对这个病很了解的样子说“问题不大……”。跟家里沟通花掉了两天时间,这两天我也逐渐想清楚了,我应该集中精力准备考研,病可以慢慢治,哪怕是那些可能存在一生的麻烦都可以逐渐适应,但是,考研的机会只有一次。此时,距考研还有两个月。为了预防一个月后因吃药效果不佳而导致的住院和手术,我只能把复习计划缩短为一个月,时间十分紧张。然而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有时间复习,有机会考上研究生,我的学术生涯还有希望
  我尽力让自己保持良好的复习状态,但正如之前说的一样,我在对自己的怀疑之中越陷夜深。每天在自习室我大致有两种状态,焦虑地复习和不时地玩手机以转移焦虑,但拿起手机就不自觉地查找起和我这个病有关的信息,又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看不下去书的时候我会在隔壁的大教室里听歌、在四楼楼梯口的台阶上玩游戏,我不认识周围的其他人,其他人也不认识我,这些陌生的环境此时让我感受到的的竟然是莫名其妙的安心……这种状况持续了约一个星期,直到某一天晚上,我突然想到考上研究生后入学前也要体检的事情,我惶恐地打开手机,搜索体检标准,结果是我所未曾预料的——“不予录取”!坐在自习室的我愣住了,前一刻还在看书的我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面对承载希望的课本,我好像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
  我一直以来是不“认命”的,认为无论是那些幸福快乐还是悲伤痛苦都出自自己或周围人之手,只要自己勤奋努力、乐观积极,我会一直是自己命运的创造者。但是这一次,我好像被命运玩弄了一遭。研究生看来是读不成了,就算体检能通过,我的身体也经受不住有机化学实验室的损伤,所以,找工作吧!找工作倒是还算顺利,十天之内就拿到了三家药企的offer,最后选择在一个南方偏远小镇的大型药企做QA,没有夜班也不用下车间,不会太影响身体。找到工作后,我基本接受了不能读研究生的事实,并做好了几天后复诊、住院、手术的准备。然而读研是我的愿望,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尽管知道自己读不成了,我却还时不时鬼使神差似的去考研自习室坐一坐,但是一坐下,又立刻认清了现实,因命运不公而产生的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占据了我的大脑。
  从小到大,可能是受家庭因素的影响,无论是自己还是家人对我的期望都非常高,尽管这一期望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变得微小。初中时,我妄想改变世界;高中时,我梦想改变人类生活的某一方面;上了大学,我想要在科研领域做出一番成绩,赚多一点钱,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那几天,加上有几位明星自杀、猝死的新闻,我对自己未来的期望只剩下两个字——健康。我不再想要读研究生、不再想着赚大钱,甚至不再考虑结婚生子,我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活着本身所带来的慰藉。这一状态持续了约一周,直到我去医院复诊。
  又是几天的检查,结果可谓是天意弄人——我的身体没有大问题,一个月前的诊断是误诊。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终于不用控制饮食,当天下午就去金拱门吃了巨无霸和板烧鸡腿堡。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浪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距离考研只剩下不到三周。然而更可怕的是,此时的我好像不是那么想读研究生了,直接去工作感觉也蛮好的,这是一个月前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的想法,人在把对自己的期望降低以后,是不是很难再抬高?所以,我就这么在宿舍呆着,什么也不干,过上了咸鱼的生活。直到今天,感觉应该把这一个多月的生活记录一下,也是为了想搞清自己的心理状态究竟如何,或者试着从中学到些经验教训。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一直自诩从小就经历了同龄人不会经历的事情所以会比一般人更优秀。然而经过这件事,我发觉我可能比想象的更为脆弱。我不是个愿意向别人吐露心声的人,但过去一个月中,我还是试着给我最好的室友说明我的情况,可是每次一开口,眼泪就立刻充满我的眼眶,我便下意识地结束这个话题,不再去想它。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讲心里话就会有眼泪,不知道如果我继续讲下去会是怎样一种状态,更不知道如果让眼泪流下来会不会洗刷出面具之下的另外一个我。我很想让别人了解我的感受,但我却不敢说出口,仿佛有些痛苦只要别人不知道,自己也不会感受到,正如我现在以相对平和的心态这下这些字,但如果我和别人面对面讲出来,我可能会崩溃。
  真实的我可能还是脆弱的吧,我大概一直在采取逃避的态度来面对生活上的不快,现在想来,我以前的无论是娱乐消遣还是努力学习、认真做事,可能都是在逃避,逃避自己给自己的压力,逃避家人给的压力,逃避未来的不确定性……
  几年前我曾经写下过这句话:“……让我们成为独特的自己的只能是深刻的痛苦,我多么希望你也有,你我都是普通人……”。现在,我又十分自私地希望你也是脆弱的,你也有想要逃避的事情,我和你一样,也是普通人。
  距考研还有十二天,我有些不敢面对学习上的压力和困难。我好像第一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希望多年后的我不会后悔此时的我所做出的任何决定。
  写下这些字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但天气却非常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希望这是在暗示主人公未来的幸福命运吧。

2022.10.06更新:三年后再来看这篇文章,虽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但仍然为当初不够坚强的自己而捶胸顿足,好在我已能坦然面对了,便将此文章由隐藏转为公开。